今天終於又打開論文1的檔案,補上從台中帶上來的《村上朝日堂嗨嗬!》,雖然應該學過統計都知道那些操作出來的結果以及數字化約的過程,但對於相信統計可以代表些什麼的人,
「福神漬式的懷疑」應該是最生活化最好理解的一篇文章吧。

大學上統計課和資料分析要設計一份問卷,在課堂理論需要面對所謂的「客觀性」的同時也體認到統計沒有什麼客觀性,除了抽樣的方式、統計分析結果是否到達顯著考驗有許多可人為控制的操作外,在問卷的設計中最常討論的是中性選擇的設立,從非常同意到非常不同意之間是否要容納進「不知道」或「沒有意見」的選項,強迫填寫問卷的人一定要選邊站,那些在問卷勾上「不知道」或「沒有意見」的選擇,該題在編碼時以零分計算,或是因為不知道沒有自己想選的最後填成無效問卷整份作廢。

 

那這樣的調查到底可以得到什麼數據?不合乎自己想要的就必須被強迫作選擇,甚至連經常填「不知道」或「沒有意見」這類的人沒自己意見的人格分析都出現。其實這類人才是最有意見的,只是這樣的格式不允許長篇大論,研究者只是想要得到一個數值罷了,村上春樹說:「回答不知道的人,我反而會信賴他們」,我非常同意。(最後一句的困擾也相當實際啊)

福神漬式的懷疑    村上春樹

看電視上的棒球轉播時,看到賽後採訪中播音員問捕手:「你覺得今天投球的滿意度算是一百分中的幾分?」這種問題有什麼意義呢?這樣問的播音員,大多會在投手回答:「嗯,這個嘛-大概90分」的時候說:「哦,是嗎,90分嗎?」就結束。話就這樣打住。至於90分這自我評價,是在什麼樣的標準和體系上成立的,則不再加以分析。就和收到考卷,也不反省哪裡錯了,就吵著說:「哇,90分,90分」的小學生沒什麼兩樣。

本來所謂一百分滿分,是以什麼為基準而設定都曖昧不明,那麼說到「90分」時,能說:「哦,是嗎?」地接受的一方,我覺得很奇怪。如果要說只不過是運動而已嘛,又何必一一追究,真不通人情世故,我也沒話說。採訪時間本來就短,而且人家本人都說90分了,就90分算了吧,也有這種想法。不過職業棒球投手的自我評價,應該也分嚴格的人和不嚴格的人。其中或許有人說:「贏了就一百分,輸了就零分!」這樣單純的人。把事情歸結在「90分吧」、「哦,是嗎?」這樣一問一答之間就解決掉,實在相當勉強,播音員應該也多少感到一些不妥。然而明明感到不妥,卻還是一天過一天地繼續問著:「你覺得今天得到幾分?」,已經超越了easy(簡化)和one pattern(一成不變)的範圍,明顯是一種無意義的消耗。

不過這種分數評價方式的詢問,對問者來說似乎相當方便,「妳對妳先生的評價是一百分中的幾分?」這種問法在坊間雜誌上經常可以看見-尤其女性雜誌。回答方式也有「嗯…..真傷腦筋…..65分吧」,一面感到困惑一面規規矩矩地回答。

我讀到這種報導時,每次都覺得很困惑,到底這65分的先生是怎樣的先生呢?或許A家太太的先生可能是『雖然會幫忙做家事,但性能力比較弱,所以65分,』,B家太太的先生可能是『性愛像野獸一般強,可是不幫忙做家事,所以65分,』,C家太太的先生可能是『相貌雖然很糟,不過卻是個好人,所以65分,』D家太太的先生可能是『太愛我了,覺得有點可怕,所以給他打65分』。

那麼雖然A太太和B太太和C太太和D太太同樣打65分,可是方向和性質都不相同。但只要化為65分這樣的數字之後,A太太的先生和B太太的先生、C太太的 先生、D太太的先生。都只被以65分這個括弧圈進去。這樣的問題和回答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像這樣,問卷調查大多是不可靠而無意義的。我也曾經被問到:「你的幸福度如果以十分滿分你會打幾分?」這樣過份的問題而困擾不已。這種事情猛然被問到,不可能答得出來吧。因為就像被問到:「南極大陸的存在對你來說是十分滿分的幾分?」一樣。

南極大陸是不管你喜歡不喜歡都存在的東西,不是你喜歡就會變得怎樣、不喜歡又會變怎樣的東西。就算要說:「因為有企鵝所以我給8分,」或「我不喜歡冷所以給2分」並不是不行,不過這純粹是沒有意義的。現在的狀況自有它成為這樣的理由,只能就「該有的」來評價。像有沒有企鵝或冷熱是個別面向的屬性,跟總體狀況不太有關係。

所以我被問到這種問題時,只能回答:「不知道」或「無可奉告」,或「不想回答」。當然我也可以把現在寫到這裡為止的情形提出來仔細說明,到達「不知道」為止的經過,但很遺憾說來話長,何況提問者不需要這樣的說明。對方想要的只不過是「6分」、「8.5分」這樣的數值而已。所以我不太喜歡問卷調查這種事情。

我看報紙的輿論調查結果,回答「不知道」或「不想回答」的人大約各佔五%左右,我很了解他們的心情。
例如「你能信賴美國這個國家嗎?請選擇以下答案」:
1.可以信賴
2.某種程度可以信賴
3.不太能信賴
4.無法信賴
5.不知道

收到這樣的問卷時,只能選吧。不管是美國也好,日本也好,尼加拉瓜也好,有可以信賴的部份,也有不能信賴的部份。因此對這樣的問題,回答說:「不知道」的人,我反而會信賴他們。

雖然這麼說,如果世間所有人對問卷調查或輿論調查全都開始回答:「不知道」或「說不上來」的話,說不定也很乏味。如果輿論調查的圓弧線條有百分之八十五左右被「不知道」的答案所佔滿的話,就算是我,也會感到有點不舒服,我也不太願意住在一個疑心很重的社會。這種問題是相當困難的。所謂懷疑,還是要以像咖哩飯中的福神澤泡菜那樣的比例存在才算健康吧。

from《村上朝日堂嗨
!》P70-74,賴明珠譯,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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