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語:「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

這是張愛玲《傾城之戀》自序中提到的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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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健得到諾貝爾文學獎不久,我爸爸買了幾本他的小說,長篇小說《靈山》《一個人的聖經》還有短篇小說輯《給我老爺買魚竿》。我還記得爸爸買下第一本《一個人的聖經》時,因為莫名的原因,儘管對當時的我閱讀上非常吃力〈甚至是現在的我〉還是努力著把書看完了。對當時的我來說,高行健文章的風格帶給我不小的震撼,各種不同的人稱交換、露骨的性愛描述,沒有情節鋪陳的故事,都是我第一次接觸到,於是那時的我把高行健定位在:大人看的書、看不懂的書。

之後陸陸續續都有許多討論高行健的文章,包括他來台灣接受訪問的一些內容,光是聯合文學就佔了好幾期的版面,但是我一直沒有去注意。一直到最近〈其實也沒間隔很久〉因為上課的關係看了他的短篇小說《給我老爺買魚竿》,對其中現實、回憶與想像的交雜筆觸感到佩服。

但我還是沒辦法感到深刻的感動,儘管這是個充滿濃濃鄉愁與回憶的故事,但因需要抽絲剝繭的找出故事脈絡,把第一時間需要的感動都沖刷掉了,我想應該是和閱讀的功力有關。

因為報告作業的關係,我改寫了他的《給我老爺買魚竿》,本來想找網路上的原文放上來比較,但好難找,我把故事背景改成台灣社會〈參考自己的生長背景〉,依老師的要求把現在、回憶以及想像的時空背景從混雜的狀態抽出來分別描述,但故事主體還是和原著小說相同。只用了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改寫成四千多字的小說當然沒辦法表達得很好〈和功力也有關〉,用很少的詞彙去描述,不過還是放上來了,希望有人能給我建議:>


改寫高行健-《給我老爺買魚竿》

        今天下班,走到家附近的十字路口時,發現原本的早餐店已經停止營業,換成一間新開的魚具店,從門口看進去,裡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魚竿,我想起了我的阿公,他很愛釣魚,但卻一直沒有一根好魚竿,於是我走進去逛逛,裡頭有許多新奇的魚竿:標示進口十節的玻璃鋼魚竿,還有像手槍一樣收魚線的轉輪,阿公一定都不曾見過。他從不曾真正花錢買過魚竿,他的魚竿都是從不知道哪裡用來的歪竹竿,自己在火上轉著烤,等手汗都烤熟了,魚竿就燻直了,看起來就像祖傳用了好幾代的舊魚竿。

        我想起過去,阿公還自己織魚網,從白天到晚上,一邊碎碎唸,一邊結打個不停,比我阿姆織毛衣還費工夫,可阿公每次釣到的魚   ,都只能拿去餵貓。小時候,只要聽說有誰要上台北,阿公必定要人家幫他帶魚鉤回來,好像只有大城市的魚鉤才釣得到魚,他說台北賣的魚竿還帶手輪,把鉤子甩出去他就可以放心去抽煙。

有一次我自告奮勇要幫阿公拿魚竿,一不小心絆到地上的石頭,魚竿就這樣捅到鄰居窗戶裡去,那次阿公傷心得摸著那折斷的魚竿,差點沒哭出來。

     除了釣魚,他還打獵,他有一隻上滿油的獵槍,但只帶回過一隻野兔。我還記得那時候阿姆看到那隻野兔,生氣得不得了,直嚷嚷買這東西回來做啥米,想吃兔子到街上去買就好啦,那一次我才真正感覺到阿公已經老了,從此之後只要阿姆不在,阿公就會跟我說德國的鋼好,用德國鋼做的槍可以打到更多其他野物。阿公很喜歡和我說故事,說的都是他自己的故事,阿公還說,以前離村子不遠處的山崗上有狼,常常到村子裡偷咬豬或是把牛咬死,甚至有一次還吃掉放牛的囝仔,有一次一個女囝仔被吃到只剩下辮子,那時候如果有德國槍就好了,可他連土槍都沒辦法擁有,他之前拿鋼管找人做的土槍,在一段風聲鶴唳的時代,被說是兇器沒收了,我還記得阿公那時候就坐在板凳上,一聲都沒有吭,現在回想起來,我真的好想買一把好槍給他,可是現在,槍沒有在賣,我只能買魚竿給他,只是老家已經變了,沒地方可釣魚,我的阿公也已經不在。

 

 

 

          在我小時候,離我家附近有一條小川,我上學每天都會經過,但從小學上了中學,不知怎麼搞的小川成了臭水溝,變成滋養蚊子的地方,之後不知道發起什麼計劃,水溝就被填平成了什麼綠園道。我還記得家裡附近還有條河,印象中那是一個很荒涼的地方,我小時候也去過一兩次,但阿公和我說自從蓋了什麼水庫,河就乾了,這些都讓我想起我的阿公,我老是想買個魚竿給他,就像阿公還在一樣,彷彿魚竿就是阿公,阿公就是魚竿。 

   現代人釣魚都好像姜太公,釣的不是魚,而是悠閒自在,從家裡逃了出來,躲開妻小,安安靜靜。釣魚現在也成了一種運動和比賽項目,但在我心裡,魚竿意味著我阿公,於是我忍不住買了一根最新最貴的魚竿,想像著如果駝背的阿公看到我買的這支魚竿,說不定腰都直了起來。 

    我把這支魚竿帶回家,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個地方把它藏好,如果被我兒子看到,一定會被他弄斷。才剛進門,妻子一看到我帶支魚竿,就開始碎碎唸,房子已經這麼小了,你買根魚竿做什麼?我懶得回嘴,認命的找地方藏我的魚竿,我把他放在廁所的水箱上,兒子才碰不到,沒想到馬上就砰噹一聲,隨即妻子開始叫罵,我聽到兒子的哭聲,我走到廁所一看,魚竿已經遭殃,就像阿公一樣不會回來。

    我坐在馬桶上,望著斷成兩截的魚竿,我想起農曆過年時我抽空回了老家一趟,自十幾年前,因阿爸說大都市工作機會比較多,所以全家離開那片生長的土地,就一直沒有再回去過。如果可以,我真想把魚竿送回老家給阿公,我在回憶的路上走著,好像就真的走回了老家。事隔十多年後,家鄉已經變得太多,原本黃撲撲的土地被黏上了柏油,紅頭的三合院已經變成一棟棟排排站的樓房,每棟樓房不約而同都伸出一隻觸腳,朝向天際接收來自四面八方的訊息,大家看的都是一樣類型的節目:七點到八點是灑狗血新聞、八點到九點(或是九點半)還是灑狗血連續劇、九點(或九點半)到十點之後通常也都還是灑狗血的談話性節目,到了假日新聞變成七點到七點半,後面接著有許多主持人開著黃腔上演和連續劇一樣精彩的綜藝節目,有時候我真不懂,看著這些內容差不多的電視節目,到底有什麼樂趣可言?我繼續走在看起來都一樣的巷弄裡,看著身旁像叢林一樣的房子(當然之間也有些微的不同,但不仔細看很難察覺出來)我迷失在這樣的叢林裡,繞了很久還找不到老家在哪裡。

    我問路邊7-11的店員「水田街」在哪裡,可是店員望著我很詫異的樣子,好像我說的是他聽不懂的火星話,但我總還會說一點家鄉話,我們家鄉叫爺爺作「阿公」,發音是四聲的「ㄍㄨㄥ」和貢丸的貢同音,這是我們新竹客家人的發音,和美濃、苗栗的又不一樣,因為阿姆是閩南人的關係我會的客家話不多,而且還常常會把兩種語言混在一起說,但我說話時總會帶一點家鄉的口音,就像是有點沒有捲舌,比較扁平的聲調。我後來學聰明,找了一個年紀大點的問路,我問他「梅川」在哪裡?找到川,方位就清楚,路也比較好找。 

    川?什麼川?喔你說填平的那個,就在你腳底下,他說的那個時候我就明白,什麼都找不到了,那都已經成為過去。 

 

 

 

 
    我們以前住的是老式的三合院,我還記得裡面陳設相當簡單,木頭製曬得斑白的大門總共有兩片,上面有著圓圓中空的門把,那門把也都生鏽了。房子四周種了許多竹子,新竹風大,每年冬天一到風吹得竹子沙沙做響,聽起來好像是人在嘆息,害我們幾個小孩晚上都不敢出門。冬天也不都那麼嚇人,每當東北季風呼呼呼的吹起來時,我們就知道又到了剝橘子的時候,阿公總是從後院摘下那幾顆乾癟的橘子,說著雖然水不多,但很甜,橘子的皮因為風的關係裹了一層沙,看起來就像阿公的手一樣,這些我都還記得。 

    問來問去,還是沒有問到路,我靈機一動,想到「城隍廟」,只要找到城隍廟,方位又更清楚了。我遇到不少熱心人士想幫忙,但我卻又說不清楚,他們總問我城隍廟的地址,可我哪記得地址,我只記得我家隔壁住的是比我小一歲的阿富,可我連阿富的爸爸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前我都阿巴阿巴向他問好。別人看我不清楚,便開始懷疑我的來歷,現在這個年代和以前可不同,我們都告訴小孩不要隨便相信陌生人,那冷卻的目光不斷上下打量著我,就好像我有著什麼不良企圖一樣。

 

 

 

     我找了很久,看到前面電線桿上,藍色噴漆明白無誤的寫上城隍廟,旁邊還有白紙黑字貼著「信耶穌得永生」。城隍廟和我印象中又大不相同,我走進巷子,推測前面那高矮不一、半新半舊的建築中,八成隱藏了我的童年回憶,我知道再打聽也已經枉然,就像古人說滄海也能變成桑田。

 

 

    我沉浸在回憶中才一刻的時間,好像已經過了半個世紀,我在模糊的淚光中好像看到阿公的身影,我叫他一聲,但他沒有回應,我再叫他,他轉過頭來,老淚縱橫,我問他幹麻哭呢?他眼眶紅紅地看著我不說話,我說我買了支魚竿給您,還是帶有手輪的魚竿,他沒有很興奮的樣子。我好像又看到小時候的自己,赤條條地在阿公背後跟著他走,我問阿公有沒有打過熊?會不會打老虎?阿公都沒有回答,我長大之後才知道,真正的獵人話是不多的。我問阿公怕不怕老虎?阿公說他怕的不是老虎,是壞人,壞人比老虎多,還不能殺他,壞人從外表看不出來,他們都壞在心裡,法律管不到的。我想起小時候,常常爬在阿公背後,阿公走路很慢,當時的我還是個孩子,在阿公背上像抽打著老馬一樣蹬著小腿。

    突然,外面傳來電視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走出廁所,原來是是世界杯足球賽開打了,這一場是德國對阿根廷,看著偌大的足球場,我的思緒不知怎麼地又飄到了塔克拉馬干沙漠上的古樓蘭,最近新聞熱烈報導沙漠上發現一女性木乃伊,我想起古樓蘭和我的童年回憶一樣,只剩下一座廢墟。

       小孩把電視的聲音轉大,再次吸引我的注意力,阿根廷隊的快速反擊,成功的結束了本屆第五十一場上半場的比賽,看著滾動的球,就好像流沙一樣,流動的沙好像帶著哭腔唱著歌,沙底下的木乃伊等著被挖出來。

       妻子叫了一聲,告訴我可以去吃晚飯了,電視上正是下半場的比賽,在第二十七分鐘的時候魯梅尼格一腳射中了馬拉多納,場上的比分是一比二。

        我想,如果阿公現在還在的話,我應該會和他聊足球,但阿公不在了,我只能和心裡的阿公對話,那是我童年的記憶,孤獨的記憶,什麼都不剩下,看得到的只是這個寂寞的世界,每個人都必須活在自己不為人知的世界裡,在這個世界才能感受到自在。

        現在場上的比分是一比一,出現了平局,離終場只剩十七分鐘,我想十七分鐘夠我做一個夢了,從下班到現在不過才幾個鐘頭,我已經做了不知道多少個夢,做夢只需要一瞬間,幾個小時的夢已經讓我橫跨了好幾個年代,就像縮餅乾一樣。童年記憶就像古樓蘭,只能從遙遠的記憶中搜尋,記得過去曾經從飛機上邊喝可樂、聽著搖滾樂邊向下遠望著古樓蘭,高空的距離說明著現代和過去,可樂和古樓蘭一樣遙遠,就像童年一樣,沙丘底下埋藏的古老回憶,不管怎麼努力挖掘,甚至磨破了手指,都找不回。我想起以前偷拿過阿公的魚竿打過芭樂,澀澀的土芭樂,我想要把芭樂分給童年玩伴,但我只看得到她的背影,越來越模糊。

        電視上的激烈球賽我已經聽不到,馬拉納多踢球的樣子在我看來就好像在找一條路,我努力找回剛剛看到的背影,我大吼一聲想叫住她,但她一回頭我卻只看到一張佈滿皺紋的老臉,我再仔細一看,發現妻子站在我面前,問我有什麼事,我覺得發窘,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對她笑一笑,掩飾我的不知所措。

       我站了起來,覺得自己好像站在古樓蘭的斷垣殘壁上,家鄉的場景不知怎麼地浮現了出來,我找到阿公裝蚯蚓的那個桶子,還有阿公的獵槍,後院正是通往阿富的家,我在殘破窗口的缺口上,看到一匹狼,但我不吃驚,我拿起阿公的那把槍,對準了狼,扣住板機。世界杯足球賽仍熱烈的開打著,這些我都顧不著了,我扣了板機,狼卻哈哈大笑,原來那些狼是披著狼皮的演員,是現代,對啊!在我生活的都市社會中,哪裡還看得到活生生的狼呢?

       這場足球賽已經結束,勝利一方的運動員們像英雄一樣被抬了起來,我聽到馬拉多納說,請允許我吻全世界的孩子們,我也聽到我的妻子說,我妻子遠道而來的舅舅和舅媽說,我想起轉播已經結束,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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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動的農村:WTO天烏烏‧走出台灣農村路」 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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